沈建光：中美经贸关系进入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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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3日，中美就第一阶段经贸协议文本达成共识。原定于12月15日提高的对美出口中国商品关税暂停，10月份提高的关税减半；中国将增加从美国购买农产品。协议文本还将包括知识产权、技术转让、金融服务、汇率和争端解决。特朗普还在推特上发表声明，称第一阶段协议对双方都有利，第二阶段协议将立即进行谈判。

我认为，中美之间的第一阶段协议意义重大，它不仅为早期迅速升级的中美贸易战按下了暂停按钮，避免了贸易战的升级，也防止了不断恶化的经贸关系进一步蔓延到冷战，甚至双边关系的全面恶化。

从短期来看，第一阶段协议给中美两国带来了宝贵的缓冲期，是对“中美脱钩论”的有力反击。许多观点认为，中美之间的第一阶段协议难以达成，双方的矛盾不可调和，中美最终将脱钩。该协议的缔结防止了中美贸易摩擦的恶化，阻止了分歧的升级，这是中美双方的双赢局面。

对中国来说，第一阶段协议至少有三个主要含义:

首先，增加美国农产品的购买量将有助于增加农产品的供应，稳定今年生猪周期中迅速上涨的食品价格，同时满足中国国内消费市场多元化的需求，这符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释放国内市场需求潜力的要求。在缓解外部形势的窗口，中国也可以更加注重解决国内发展和民生保障，在“十三五”计划的最后一年打三场硬仗。

第二，该协议符合中国当前深化改革和扩大对外开放的政策。刚刚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对外开放要继续向更广范围、更广领域、更深层次发展”，“促进对外贸易的稳定和质量”。2019年，中国对外开放步伐稳步加快。中美协议及相应的知识产权保护和金融开放实际上是中国现阶段发展的客观要求，符合中国的利益。

三是将双方博弈的战场控制在相对有限的范围内，防止贸易战蔓延到更广的领域，避免中美关系进一步恶化。贸易战是过去两年中国最大的宏观风险。达成协议比没有协议就升级贸易战好得多。目前，美国对中国商品征收的额外关税，尤其是在10月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贬值的影响。分阶段的关税削减和停火至少消除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并防止了中美摩擦蔓延到科技战争、金融战争甚至意识形态领域。

对美国来说，特朗普连任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可以预见，与中国达成贸易协议也是特朗普的一个重要竞选筹码:

首先，中国购买美国农产品对竞选连任的特朗普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好处。就美国而言，早期征收的关税对农产品出口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美国大豆种植户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自7月份以来，特朗普多次抱怨中国没有购买美国大豆。然而，在特朗普的连任呼吁下，中国增加从美国购买大豆一直是中西部大豆种植者的一个关切。

其次，随着美国大选的临近，经济牌是特朗普连任的王牌。最近，美国消费和就业数据强劲，三大股指均创出历史新高，这已成为特朗普经常吹嘘的“成就”。特朗普还希望看到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以换取中美达成一项刺激消费和市场信心的协议。

此外，根据中美协议，特朗普可以专注于大选。民主党发起的弹劾门很难对特朗普构成威胁，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几乎不可能通过弹劾程序。笔者认为，弹劾更多地反映了民主党面临的困难和绝望，并不影响特朗普的支持率。相反，这损害了拜登原本希望与特朗普竞争的声誉，也给了特朗普赢得更多公众舆论的舞台。然而，缺乏有利总统候选人的民主党实际上已经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局面。

如果特朗普在2020年成功连任，双方在此时达成的基于互利共赢理念的第一阶段协议对于改善已经破裂的双边关系也将具有一定的意义。

但是，即使谈判取得积极进展，中美双边关系也决不会坐视不管。去年以来两国经贸形势的反复波折表明，在短期谈判的有利形势下，我们仍应警惕未来变化和波折的可能性。此外，即使贸易协定在短时间内实施，已经征收的关税造成的损失也难以挽回，未来的不利影响仍需进一步消化。自经贸摩擦以来，中美战略互信呈现出倒退趋势，其他领域的摩擦和争端频繁发生。有必要充分估计和准备中美双边关系的复杂性和游戏的长期性。

下一步，在中美双方要求明确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尽最大努力推动协议的实施，争取短期内有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中国可以积极推进协议的实施和监督机制，更好地利用“中美协议红利”。

总的来说，中美之间的第一阶段协议完全符合作者在10月13日《中美贸易停战背后》一文中的预期。原文如下供参考。

中美贸易休战背后

10月10日至11日，在美国华盛顿举行的13轮中美高层经贸会谈取得阶段性进展。根据会后中美双方传递的信息，中美贸易摩擦升级有所缓解，美方将10月15日2500亿美元的关税增幅从25%推迟至30%，避免了更糟糕的局面。此外，中美谈判已从争取一揽子协议转向逐步分阶段谈判，这凸显了双方推进谈判、有意达成协议的诚意。

这一次，中美之间达成的“第一阶段协议”除了推迟2500亿美元的关税增长外，没有明示3000亿美元的商品关税；此外，中国承诺购买价值400-500亿美元的美国农产品。同时，双方就汇率管理方法和知识产权保护达成了共识，并讨论了后续磋商安排。

会后，中美两国高层官员表达了积极的态度。特朗普在谈判中表示，中国和美国已经达成“非常实质性的第一阶段协议”，“第二阶段协议将立即开始谈判”；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说，“尽管仍有更多的工作要做，但我们对关键问题有实质性的理解。”。中方谈判代表刘鹤副总理表示，处理好中美经贸关系对中美双方都有利。他希望双方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推动两国经贸关系健康稳定发展。

可以说，中美贸易“休战”是自去年12月阿根廷g20峰会以来最重要的进展，打破了过去一年中美谈判的僵局，这是非常罕见的。作者此前在许多文章中详细阐述了避免中美贸易摩擦升级的重要性。中美休战进一步证实了作者早先的判断，即中美经贸谈判有望在11月的亚太经合组织峰会上达成分阶段协议。

为什么中美贸易摩擦会好转？中美贸易休战背后的驱动因素是什么？我认为，以下主要原因促成了中美之间第一阶段协议的缔结。

首先，与中国达成协议符合特朗普的连任需要。离美国大选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特朗普的首要任务是通过一份书面选举协议赢得选票和选民。作为特朗普的支持者，投票非常重要，这也是特朗普为何将购买农产品视为中美谈判的一项重要要求，并多次抱怨中国未能履行其购买农产品的承诺。此次谈判的一个重要结果是，中国提高了对美国农产品的购买力，因此特朗普在谈判结束后很快表示，这对美国农民来说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好结果”。(“特朗普的‘反复无常’导致谈判失败？中美贸易摩擦中的四个关键问题”)

其次，在关税的影响下，美国经济的下行压力最近突然加大。美国9月ism制造业pmi为47.8，明显低于预期，为金融危机以来最低；新出口订单骤降至41份，为2009年3月以来的最低水平；8月份，美国的核心cpi加速升至一年来的最高水平。在这一年里，美国长期和短期国债的息差被多次逆转，市场担心美国经济会陷入衰退。

如果贸易摩擦升级，无疑将进一步拖累美国经济增长。尽管自贸易摩擦以来，中国对美国的出口有所下降，但美国对中国出口的增长率下降得更多，尤其是美国最重要的出口商品，如飞机、化工产品和汽车。此外，美国征收的几批关税的清单也逐渐从对中国依赖程度低的商品扩展到对中国依赖程度高的商品，征税对象也逐渐从中间品和资本品扩展到消费品。贸易战的范围正在从企业向消费者蔓延，负面影响继续扩大。(《中美关税争端的影响和演绎》)

第三，特朗普面临民主党弹劾的威胁，特朗普渴望通过推动与中国的经贸协议来缓解国内政治压力。9月24日，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宣布，他将推进对特朗普总统的弹劾程序。尽管这一弹劾是民主党困境下的一个极端手段，要“扳倒”特朗普极其困难，但对于寻求连任的特朗普来说，仍是一个极大的干扰和不和谐的音符。(弹劾能撼动特朗普吗？】

第四，贸易升级对中国的负面影响已经扩大到更广泛的领域。对中国来说，除了对美国出口下降的直接影响外，贸易下降也拖累了国内制造业和工业生产。8月份，中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增加值同比增长4.4%，为2002年2月以来的最低水平。此外，企业家不稳定的信心影响投资；消费者因担心收入下降而推迟支出。更严重的是，持续的贸易摩擦正促使越来越多的跨国企业考虑产业链调整。从这个角度看，避免中美贸易摩擦恶化符合稳定增长的政策要求。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中美经贸关系一直是中美关系的基石，稳定的中美经贸关系对中国、美国乃至全球经济都至关重要。但是，中美双方要释放彼此的善意，全面讨论经贸问题，在诸多分歧中推动第一阶段贸易协定的初步缔结，避免中美关系进一步恶化的更糟糕局面，并不容易。随着第三和第四季度中美之间早期关税上调负面影响的进一步显现，以及特朗普在连任压力下取悦选民的呼吁，美国也可能加快谈判进程。我预计，11月在智利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会议将是达成协议的重要时刻。(“中美贸易战会蔓延到金融战吗？】

当然，我们也应该认识到，中美贸易只是中美之间游戏的一角。经贸冲突相对容易解决，不是双赢就是两败俱伤，短期内达成协议相对可行；然而，技术争端是一个更为中期的问题，它是由中国高端制造业的崛起和技术追赶造成的。短期内不会有明显的改善，但与过去相比，冲突的频率将显著增加；然而，金融领域的摩擦是双方都不想看到的。事实上，去年美国副总统约翰·伯恩斯的讲话揭示了中美两国在意识形态和经济体制上的巨大差异，这实际上是一个长期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来看，虽然中美经贸摩擦有望在短期内得到缓解，但考虑到美国对华关税尚未取消，中美两国在技术、意识形态和外交上的差异依然存在，形势依然复杂，因此中美大国博弈将呈现出长期复杂的正常趋势。(《警惕金融战争的爆发》)，(《中美贸易协定》远非《四方协定》)